近日，中国科学院地理资源所刘海猛、方创琳在Nature Cities发表评论文章，聚焦我国正在全面推进的城市体检制度创新，系统阐释其理念来源、运行机制、面临问题与国际启示，并进一步提出面向未来的“中西医结合”城市体检框架：以传统中医的整体观、平衡观与“治未病”思想为指导，以西医式的精准量化指标和快速处置能力为支撑，构建开放迭代、可诊断、可干预、可反馈的城市治理新范式。

中国在经历40余年高速城镇化后，许多城市面临住房老旧、基础设施不足、交通拥堵、人居环境退化等问题，犹如生命体出现“亚健康”与“慢性病”。为此，2018年中国启动城市体检试点，将“体检—诊断—开方—治理”嵌入城市更新全过程；到2024年已扩展至297个城市并全面推行。在这一背景下，文章概括了目前中国城市体检的结构化指标体系：按“住房—小区（社区）—街区—城区（城市）”四个层级组织评估，形成类似“细胞—组织—器官—生命体”的分层诊断框架。以天津的实践为例，作者展示了“体检发现问题—更新解决问题—清单销号—持续跟踪”的闭环机制，表明城市体检不仅是评估工具，更是贯通问题治理、资金投向与更新工程实施的关键抓手。

文章最具启发性的贡献在于提出中西医结合的城市体检框架——“整体调和 + 精准诊断”，主张在指标设计、评估方法与治理干预全过程中融汇东西方智慧。其中，中医强调整体联系、阴阳平衡与调理预防，适合把握城市各子系统之间的耦合反馈与潜在风险；西医强调解剖测量、标准化对比与针对性治疗，适合对生态环境、基础设施安全、公共健康等问题进行精确诊断和快速处置。两者融合，城市体检应实现“三个转向”：①从末端治理转向“治未病”：通过常态监测与预警系统，及早识别拥堵、污染、管网泄漏等风险信号，降低问题恶化后的治理成本；②从单项指标转向系统处方：在量化指标之外，强化跨部门协同与综合方案设计，关注环境—经济—社会之间的联动效应；③从统一模板转向因城施策：以中医“辨证施治”的个性化思路，为不同城市提供差异化评估与更新路径，同时以西医式标准保证可比性与科学性。

文章也直面当前中国城市体检的不足：与其他国家评价指标相比，在弱势群体公共设施可达性、公众参与、社会公平等方面的考虑尚不足；缺乏城市系统层面的“整体健康”指标，例如土地利用效率、城市活力、城市代谢效率等；对外部冲击与远程风险韧性关注不足；评估偏重物质空间，社会、金融与营商环境等“精神层面”的健康体检有待加强。基于此，作者提出指标体系应保持开放性与年度动态调整机制，结合评估结果与公众反馈持续迭代，形成更具针对性的“体检套餐”。为实现更包容的治理，作者建议将自上而下的制度推进与自下而上的公众参与结合起来，提出由独立专业团队担任城市的“私人医生”，建立城市健康信息账户，推动数据规范管理与动态更新，并加强政府部门、评估机构、科学家、基层组织与公众在“诊断—治疗—复盘”全过程的协同，让体检更科学、更透明、更可信。

作者认为，尽管中国的城市体检仍在完善中，但其“多尺度、可操作、重预防、可闭环”的方法，为全球城市提供了“体检—更新”范式，对全球不同发展阶段的城市均具借鉴意义。尤其是当前SDG指标偏宏观、难以覆盖住房与邻里尺度的治理细节，而城市体检形成了与SDG和《新城市议程》相衔接的细化与本土化的城市可持续评估工具。文章建议联合国人居署在全球城市发展指导中考虑吸纳中国城市体检理念与方法，推动各国在本地文化与治理体系下探索城市健康体检与管理路径。

如何将中国的城市体检方案推广到全球，文章最后作者提出了亟需探讨的若干关键问题：城市体检流程如何与当地发展阶段、文化背景和治理体系相适配？如何将本土化的城市目标转化为可量化的健康评估指标？哪些创新方法或智慧技术能够提升城市“病症”早期诊断与干预的效率和准确性？如何提升公众参与以更好回应多元需求？独立专业团队应发挥何种作用以确保评估的客观性与透明度？城市体检结果应如何反馈并推动城市政策与治理提升？破解这些难题，将有助于各相关利益方更科学高效地开展城市体检，进一步挖掘提升全球城市可持续发展与韧性的潜力。

该研究不仅面向全球梳理了中国城市体检的模式与经验，更创新性提出中西医结合的城市体检框架，为推进城市现代化治理提供了方法论参考。研究得到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创新研究群体项目和面上项目的支持。

论文信息：Liu Haimeng,Fang Chuanglin*. China’s new program gives cities check-ups. Nature Cities,2025,2,910–912. https://doi.org/10.1038/s44284-025-00317-8.

原文链接：https://www.nature.com/articles/s44284-025-00317-8 

图1 融合中西医智慧的开放式城市体检指标体系与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