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进雅鲁藏布大峡谷十三——闯蚂蟥山

(中国科学院地理科学与资源研究所 杨逸畴)
 
  8月,我们从波密东行到达兴,过帕隆藏布翻越海拔5 000米的金珠拉山口进墨脱,这是一条很少有人走的进入大峡谷之路。翻过金珠拉山口沿金珠藏布往下行经格当去墨脱,中间要经过一座蚂蟥山。这里素以蚂蟥多且厉害而闻名。大家得知要通过这座山,心中不免有些紧张。头天下过一场大雨,对我们更不利。因为雨水一多,蚂蟥也就更多了。 
 
  进入蚂蟥山区,山路崎岖,而所谓路不过只是一条勉强可以辨认的小道,又因为行人很少,年久失修,山路被泥石流冲垮的地方很多,一些桥梁也只是几根摇摇晃晃的树干。周围是密蔽阴湿的针阔混交林,林下是半人深的荒草,地下沿小道淌着不断的流水,有的地方是沼泽,得垫上木头才能通过。我们前进的速度很慢,在坡路还不时有滑倒的;有的地方通路受堵,还得用砍刀砍树另辟出一条新路来。由于蚂蟥多,我们一路走来特别小心,手中拿根竹竿当拐杖,沿途打草惊蚂蟥。路边半人深的蒿草、蕨类甚至荨麻的叶上,都有不少大大小小的蚂蟥,伸着长长的躯体在窥探着,随时准备叮住它能碰上的东西。不但如此,左右上下的树上,也满挂着蚂蟥,随时可能落下来。危机四伏,我们行走了一会,已出了几身汗,下半身也被露水打湿,鞋上沾满了泥土和牛马粪。看看两条裤腿上爬满了蚂蟥,一条条蚂蟥正弓身翘首往上爬呢,也说不上是何时何地被叮上的!于是大家一路走一路用手摘蚂蟥,把它们扔出去。
 
  这里的蚂蟥大致有两种:一种细小发黑,长不过1~2厘米;另一种有青黑色相间的条纹,样子很难看,长3~4厘米。这类腔肠动物,细长,两端有吸盘,吸附能力特强,据说这种旱蚂蟥在叮人时,总是能选择人的动脉血管下嘴,它一面吸血,一面还能分泌出一种液体,这种液体既能扩张血管又具有局部麻醉作用,所以这类蚂蟥叮人时人不感到痛。我们都骂它为“吸血鬼”。它的身体特别柔软,伸缩能力特别强,伸展开来可长过平时的好几倍,吸饱了血时圆滚滚的,呈球状,体积和重量可超过原来的好几十倍。蚂蟥吸血量之大,伸缩能力之强,真是惊人。
 
  从草丛中钻出来,我们又急行一阵,在一座小桥上停了下来,因为小桥给人的安全感就强多了。我们相互检查身上的蚂蟥,这时大家发现老刘的秃头上一片血迹,老杨被汗水湿透的白汗衫上也是血迹斑斑。老刘头上被咬,显然是从树上掉下来的蚂蟥作祟,老杨胸口的血斑是蚂蟥从领口钻进去咬的。当检查到脚上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的鞋袜也满是血迹,脱鞋一看,原来我的布袜的后跟磨出了一个窟窿,这么个小洞蚂蟥竟也没有放过,乘隙而入。这小小的“吸血鬼”真可说是无孔不入了。当时最得意的是身强力壮的小徐,据他检查,唯他没有被叮咬,大家也说他有特异功能,其肉不香,所以蚂蟥也不找他。果真如此吗?细心的老夏却发现他颈动脉处在冒血,我叫他解开衣服,伸手到他胸下一摸,居然摸出一个滚圆的黑肉球,足有鸡蛋大,煞是吓人,原来是条吸饱了血的蚂蟥。我把它放在桥木上宣判死刑。就这样,我们整整走了12个小时才通过蚂蟥山。一路采集了不少标本,还有新的发现和收获,心情还是很愉快的,同时身上也留下了不少被蚂蟥咬伤的血痕。据说当地的门巴、珞巴人不少人面黄肌瘦、贫血,就是因为长期处在蚂蟥肆虐的环境中,深受其害的缘故。当我们到了宿营地,海拔已降到了1 500米左右,环境发生了变化,蚂蟥也减少了。但当我们打开背包收拾行李时,却发现里面还暗藏了不少蚂蟥,驮行李的马匹也是浑身血迹斑斑,有的圆鼓鼓的蚂蟥还死死地叮在马身上,于是我们生起一堆篝火,一边做饭,一边将蚂蟥处以火刑。我们把行李内暗藏的蚂蟥和人身上的、马身上的蚂蟥一个个扔进火坑。火坑里不时发出劈里啪啦的响声,这算是我们对这小小“吸血鬼”的最后惩罚。夜幕已经降临,我们同蚂蟥的战斗宣告结束,然而考察一天的标本和资料还等待着整理呢!
 
 
(作者简介:杨逸畴,江苏省武进县人,地理地貌学家、科学探险家。1957年毕业于南京大学地理系,现任中国科学院地理科学与资源研究所研究员。杨逸畴先后二十余次上青藏高原,八次深入雅鲁藏布大峡谷、五次深入塔克拉玛干沙漠腹地进行科学考察探险,是世界第一大峡谷雅鲁藏布大峡谷的主要论证和发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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