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塘无人区探秘八——宝贵的泉冰

(中国科学院地理科学与资源研究所 李明森)
 
  1976年6月下旬,从昂达尔错往北,一路所经过的湖泊多为既无鱼类生存,又不见鸟禽飞翔的毫无生气的盐湖,像湖滨滩地上铺满了白色盐霜的蒂让碧错、积有厚达10~20厘米透明晶体状芒硝层的才多茶卡等,而一些所谓的河流也大多干涸无水,可供饮用的泉眼也渐稀少,淡水匮乏的形势严重威胁着我们的健康和生命。所携带的地形图上除了标出的不能饮用的盐湖及一年内大部分时间断流、仅在雨后才有少量水流的季节性河道外,并无适口甘泉的标记。所幸有了解途中水源状况的江措向导带路,我们每天基本上都能找到一个泉水出露点,并以此作为我们每天行程的归宿处。因此,每天考察路程的远近自然也就取决于相邻两个泉眼之间的距离了,一般在20~30公里。然而糟糕的是有些泉水常含有较多硫酸盐或氯化物等盐类,味道苦涩,矿化度超过国家规定的饮用水标准。尽管这样,也只得将就着勉强喝下, 除了喝苦泉外,也有整天找不到一滴水的情况。如有一天太阳快落山时,还未寻到泉眼,大家累了一天,又渴又饿,实在没办法,只得在干涸的河床内,找个低洼处掏沙挖坑,看看能不能找到些地下水。费好大劲挖到一米多深才见到从泥沙层中渗出些混浊的泥水来,我们就汲取来烧了一锅黄泥汤,每人分上一碗冲了奶粉和白糖,顾不上什么卫生就津津有味地喝了起来,有人还诙谐地调侃:“这羌塘牌的可可奶味道好极了,啥时候再来喝它一回!”
 
 
作者与姚宗虞在才多茶卡盐湖滨采集天然芒硝
 
  但在羌塘也有喝上甘美清泉的时候。6月24日下午,我们行进在蒂让碧错湖滨滩地上,那时虽然凉风习习,寒意未尽,但高原已近“盛夏”,草原刚刚褪去枯黄的外衣,换上嫩绿的新装,显得格外清新爽目。忽见前方不远的山洼里有一个像山谷冰川那样的物体在阳光下闪烁着,等我们策马赶到跟前,发现那是一个长约百米,宽20~30米、厚仅半米左右的白玉般盾状冰体,静静地躺在宽浅的河床里。它那洁白晶莹的冰面上,由于阳光射融的结果,形成许多窟窿眼。仔细观察,其表层冰体为白色粒雪状冰晶组成,并且含有很多细小气孔泡,表层以下则为晶莹透明的坚冰。在这块盾状冰体中央有一道宽1米左右的“之”字形大裂缝——溶蚀沟。我钻进沟里,见那两侧平滑陡直的冰体断面上有许多条色泽深浅不一、暗淡相间的水平层理。这种类似高山冰川的层埋构造表明其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冰体的形成显然经历了冻融交替的反复过程。溯沟而行,没走多远就有淙淙流水之声传来,循声索源来到一处陡峭岩壁前,只见一泓清泉不断地从岩隙石缝处涌出,此即这块巨大冰体的水源出处了。原来,羌塘高原气候寒冷,特别是冬季,天寒地冻,气温常在摄氏零下几十度,以致泉水涌出后,流不多远就凝冻成冰。随着泉水源源不断涌流,冻结过程也在不停地进行着,日积月累,就在泉眼下方低洼河床里形成面积达几百或几千立方米的冰盾或冰舌——我给它起名为泉冰。当然,它与我们常见的高山冰川有着本质的区别。高山冰川的补给来源是大气降水(雪),不是来源于泉水;在规模上,泉冰跟高山冰川相此,可谓“小巫见大巫”,简直微不足道!还有,高山冰川相对稳定,有千年冰山之谓,而泉冰则有明显季节变化,冬季冻结、增长,夏季消融、缩小,甚至销形匿迹,无影无踪。就拿眼前这条规模较大的泉冰来说,它就正在逐渐消融,中间的溶蚀沟日渐扩大,原来的整块冰体已被许多纵横交错的小溶蚀沟分割成无数小块了。可以预料,过不了多久,这个泉冰就会消失。
 
 
正在融化的泉冰
 
  泉冰是羌塘无人区较为普遍的特殊水文现象,它是在冰缘气候条件下形成的,地貌学上称为“冰锥”或“冰衣”。在人畜饮用水源极为匮乏的无人区,它是极为宝贵的淡水资源。据侧定,它们都是矿化度低于1克/升的水质优异的淡水。泉冰像是一座天然的“固体淡水库”,冬季它以固态冰的形式把大量泉水贮存起来,到春回地暖时节,它又慢慢地释放出甘露般的洁净淡水,供人畜饮用和滋润久旱的土地,为高原带来生气和活力。泉冰既为我们提供优质矿泉水,也常常成为我们寻找饮水源的一个十分醒目而可靠的标志。可以说,大自然馈赠给无人区的这份宝贵财富不啻也是款待我们这些客人的最佳矿泉饮料!
 
 
(作者简介:李明森,地理学家,1963年毕业于北京大学地质地理系。中国科学院自然资源综合考察委员会(现中国科学院地理科学与资源研究所)研究员。40余年来,曾先后参加中国科学院组织的西南地区、青藏高原等地综合科学考察。从1973年起,前后20多次进入青藏高原地区,从喜马拉雅山、雅鲁藏布大峡谷到羌塘无人区和横断山区,都留下了他的足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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